据美国《华尔街日报》1月24日报道,美国官员表示,为缓解东亚紧张局势,他们正寻求日本保证首相安倍晋三将来不再参拜靖国神社,并要求安倍晋三考虑重申日本此前在二战问题上做出的正式道歉。
在过去的2013年中,中日之间争端不断,至年底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参拜靖国神社时,两国关系跌入谷底。一般而言,触底反弹是常态,但令人忧虑的是,2014年开端亦不令人乐观,由于安倍坚持为其参拜进行辩护,未能“彻底纠正其错误立场”,1月21日的中国外交部吹风会传出信号:习近平很可能不会在2月6日-8日的俄罗斯索契冬奥会开幕式上与安倍会面。
一年之计在于春。如果在春之将来时,中日两国还不能走出冰封状态,那么2014年的两国关系就很难让人有所期待,而且还可能越来越糟糕,甚至真的有可能如安倍此次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年会期间所说:“要注意一战的教训。英国与德国在一战前贸易往来非常密切,但还是发生了战争。中日两国今天的处境有相似之处”。
但是,不得不说,如果中日之间真的再次发生战争,那么责任主要在日本一方。具体到安倍头上,他要承担加剧中日矛盾的重责。
“(参拜靖国神社)只是想慰籍死者灵魂,只是想对那些逝去的人们表达谢意。为那些为国捐躯的人们双手合十,这是全球领导人的共同姿态。”安倍的狡辩令人愤怒,他明明知道靖国神社里供奉着二战中的甲级战犯,这些人在当年侵略亚洲其他国家的不义战争中犯下了累累罪行,手上沾满了其他国家人民的鲜血,岂是一般的“死者”?按其逻辑,德国也该设立纳粹纪念馆,因为这些人虽然参与的是德国侵略他国的战争,但同样也是“为国捐躯”。
然而,德国是怎么对待那段历史的呢?勃兰特总理在犹太人纪念碑前下跪表达“忏悔”,默克尔总理称德国对大屠杀受害者负有永恒的责任。德国教育法明确规定,历史教科书中必须包含足够的有关纳粹时期的历史内容。并且,在德国否认纳粹大屠杀、为纳粹翻案的言行都是违法的。在这个问题上,任何政治人物别说什么“双手合十”祭奠战犯了,就是胆敢发表一点暧昧的言论,等待他的将是政治生命的结束。
反观日本,其国内存在大量为日本法西斯行为翻案的右倾分子,存在各种各样歪曲和美化侵略战争的历史教科书,存在不少屡屡公然发表不当言论的政治人物,迄今为止,先后有13任日本首相以个人或首相身份参拜过靖国神社。
固然,东条英机等14名甲级战犯只占靖国神社中供奉灵位的一小部分,但正是这“一小撮”牵引着亚洲其他国家的敏感神经,一触即痛。如果日本真得在乎亚洲其他国家人民的感情,而又满足自己对“死国之士”的追思,那么将“一小撮”二战战犯的灵位迁出靖国神社,就当是两全其美的适宜之举了。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尽管国内国外这样的呼声不断,甲级战犯的灵位仍稳稳地被供奉在靖国神社中。去年7月在日本交流访问期间,与各路日本人士谈及“靖国神社”问题时,我都会提出上述疑问:既然了解亚洲其他国家的心情,为什么不从靖国神社中迁出二战战犯灵位呢?得到的回答大致是两种:一说,靖国神社乃宗教法人,政府干预不了;二说,在日本人的观念里,死者无罪,应受平等对待。
关于第一点,事实不错,靖国神社在二战后遵循政教分离原则,改组为宗教法人。但在此之前,靖国神社一直由日本军方专门管理,是国家神道的象征;且在成为宗教法人之后,与日本官方还保持着暧昧的关系。
据日本共同社2007年3月28日的报道,日本国会国立图书馆公布的《新编靖国神社问题资料集》一书显示,从上世纪50年代末开始日本政府和靖国神社方面就第二次世界大战战犯的合祭问题多次展开磋商。大量的文件表明,当年的日本政府为靖国神社祭祀战犯施加了影响。一份标注日期是1958年4月9日的文件显示,在日本政府和靖国神社方面当天举行的会议上,厚生省表示希望靖国神社“研究”二战乙级和丙级战犯合祭问题。一名参加会议的日本政府官员说:“我们如何能让他们的名字进入靖国神社,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另一份标注日期是1959年4月4日的文件显示,厚生省官员要求神社方面“不要公开”乙级和丙级战犯合祭问题,因为国家和宗教的分离在当时的日本政坛是十分敏感的政治议题。
日本厚生省还对乙级和丙级战犯的合祭可能招致舆论的反对表示担忧,认为可能成为“未来合祭的障碍”。共同社的分析说,这表明厚生省当时已经在考虑将来合祭甲级战犯。
果不其然,1969年1月31日,厚生省向靖国神社递交了一份合祭名单,双方在会议中决定12名甲级战犯和10名其他战犯被列为“可以合祭”的名单之列。这份会议文件还标注“避免对外公开”。共同社认为,这表明无论是厚生省还是靖国神社方面都预见合祭甲级战犯将招致强烈反对,所以对舆论动向颇有顾虑。时隔9年,1978年10月,甲级战犯东条英机等14名甲级战犯的名字被列入靖国神社合祭。
由此可见,是日本官方在主导着甲级战犯的合祭事宜,“合谋”的成功使靖国神社的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从此国际纠纷不断。二战后,日本天皇每年都要参拜靖国神社。但自从1978年甲级战犯被列入神社供奉,裕仁天皇因为不满再也没有正式参拜靖国神社。天皇是日本国家的象征,被天皇否定的东西政客们还要继续珍惜,是为了什么呢?
再来看第二点,“死者无罪”,果真如此么?让我们回顾一下日本历史上的奥州会津之战,该战是戊辰战争中最关键的一次战役。1868年8月,拥有近代武器的明治新政府军三千人避开正面对决,迂回突袭会津藩中心若松城。藩主松平容保匆忙组织藩众进行抵抗,历经一个多月的浴血奋战,会津藩被迫于9月22日开城投降。是役,会津藩战死者达三千人,包括数百名未成年的“少年白虎队”成员。此外,还有很多人集体自杀。
据今井昭彦博士(《近代日本与战死者祭祀》一书作者)的研究,新成立的明治政府军下令不准收敛安葬战死的“朝敌”和“贼军”的尸体,违者严惩不贷。结果,会津藩阵亡者的尸体被狐狸、鸢鸟啮食,乃至腐烂。直到同年十二月,在藩士町野主水等的再三恳求下,才获准由受歧视的“部落民”来埋葬,而且不得树碑题词。死者的尸体固然惨不忍睹,生者的境遇也十分悲惨。会津藩由开启江户幕府的德川家康的孙子的后代所传袭,已历二百多年,战败给会津藩人带来了种种耻辱。会津藩被贬迁到临近北海道的严寒之地斗南藩(现青森县),一万七千余藩士和他们的家属不得不移居他乡;会津人被诬为“会贼”(音kaizoku,与“海贼”即海盗音同),他们居住的地方被蔑称为“白河以北一山百文”,意为穷山恶水,非人所居之地。
与此相反,会津之役后,明治政府为不到三百名的政府军战死者树碑立传,后来还把他们祭祀到靖国神社里,予以褒扬。意味深长的是,政府军主力萨摩藩的军队,后来因为与明治中央政府为敌,也被视为“朝敌”、“贼军”。在1877年西乡隆盛率兵发动的西南战争中战死的萨摩藩的阵亡者,也和会津藩的战死者一样,不得入祀靖国神社。而另一支主力长州藩,则作为明治维新的功臣而备享恩宠,藩士伊藤博文等长期入主中央政治。当长州藩与日本国家开始其“光荣”的近代之旅时,会津藩的子孙们却在经历着“耻辱”。1923年,生前倾力埋葬和祭祀死者的会津藩武士町野主水以八十五岁的高龄去世,生前留下遗嘱,命其子用粗糙的草席包裹自己的尸体,再用草绳将尸体拖到坟地,以此表达对当年政府军酷待战死者的悲愤和抗议。此时会津之战已经过去了整整55个年头!
靖国神社不予祭奠的“敌”方的死者,不只限于外国人,即使是“本国的死者”,如果属于“敌”方的话,也绝不会予以祭奠,这包括上文提到的戊辰战争中会津藩的三千死者。因此,靖国神社的“祭神”不单纯是“战争中的死者”,而是在国家意志的作用下被挑选出来的特殊的战死者。
由此可见,“(参拜靖国神社)只是想慰籍死者灵魂”(安倍语)中的“死者”是有特指;由此可见,所谓“死者无罪”中的“死者”亦有特指。
靖国神社,确切地讲,供奉了二战甲级战犯灵位的靖国神社,已成日本与亚洲其他国家的心结,这个心结随着日本政要前赴后继参拜靖国神社而越来越紧,有变成死结的趋势。能否解开,关键在日本方面。我非民族主义者,非狭隘的历史观者,我一直以来呼吁中日两国朝前看,携手推动亚洲一体化。但,二战之后中日关系发展史告诉我,欲要捐弃前嫌,日方必须解开靖国神社心结,否则等待中日两国的真的有可能是又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